“船到桥头自然直”,对这句中国古语,我几十年前就已经熟悉,也基本明白其含意,只是总有点将信将疑:真的会这样吗?
时间慢慢地消除了我的疑问,岁月静静地给了我答案。
上世纪80年代初,我还在读高中。那时候,恢复高考才几年时间,整个社会对教育的重视程度远不及如今,高考尚未达到“草木皆兵”的地步,但与现在最大的不同是,如果能顺利通过高考而被中专、大专或大学录取,对我这样的农家子弟而言,就意味着咸鱼翻身--跳出农门成为吃“商品粮”的国家公职人员。按理说,这样的吸引力已经足够大了。而我呢,属于那种先天资质一般、后天努力不够的学生,而且严重偏科并“排外”:数学成绩太差(在30分左右徘徊)、英语只认得abcd(真的一个单词都不会拼写)。顺带说一下,当年的考试科目还不是“3+X”,而是文科6门(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地理、外语)、理科7门(语文、数学、政治、物理、化学、生物、外语),其中外语满分为30分,其余各科均为100分,实行全国统一命题和统一考试。在初步评估自身实力后,我对通过高考来改变农民身份,实在不敢报太大的期望。
1981年7月7日,我带着平和的心态走进了高考考场(2003年才将高考时间改在相对凉爽的6月7、8、9日)。因为我早已为自己选好了退路:考不好就“子承父业”--回家种地,所以倒真的不紧张,能够从容应对人生的第一次大考。我印象最深的是考英语时,由于实在无从下笔,只好瞎蒙了几道选择题,而30分钟内又不能交卷,我居然趴在桌上呼呼入睡,后被监考老师叫醒。三天的考试结束后,我与几个要好的同学一一作别,然后匆匆卷起铺盖离校回家。
大约一个多月以后,我收获了意外的惊喜,我被一所专科学校录取了,而数学加英语共计31分,至今汗颜。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船到桥头”竟然真的“自然直”了。现在查阅相关资料才知道,当年全国共有258万考生,招生计划为27万人,中专、大专、本科合计录取率为10.46%,专科以上录取率约为4%。只能说,我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本地当时最大的一家国企当语文老师,正式开始了吃“商品粮”、按月拿工资的日子。然而,现实确实很“骨感”。每月工资50元多点,除了自己的生活支出,还得偶尔为身在农村的父母添点衣物、鞋袜之类的东西,给未成年的弟弟一些屑小的帮衬;尤其是遇到家中新建房屋这样的大事,自己不能出工出力,总得给予力所能及的钱物方面的支持。这样一来,日子过得颇为艰辛,入不敷出成为我生活的常态,常常是捉襟见肘,窘态百出。
生活的窘迫和物质的贫乏,当然不能阻止我对爱情婚姻的美好向往。转眼间,我已到了谈婚论“娶”的年龄,自己除了五尺之躯,可谓身无长物,对家中的财力状况我了如指掌,能帮我解决的困难父母已尽其所能,我不得不为结婚的事而愁肠百结。但不管怎样,婚礼还是在浓浓的喜庆氛围中如期举办了。写到这里,我特意上网查了新兴网络词汇“裸婚”的定义:是指不买房、不买车,不办婚礼甚至没有婚戒而直接领证结婚的一种简朴的结婚方式。如果对号入座,除去婚礼和几样简单的木制家具,我和妻子那时的结婚模式比现今的“裸婚”还裸。
现在看来,“裸婚”也好,“盛婚”也罢,都只是外在的形式而已,与婚姻内在的实质没有必然联系。时至今日,我的婚姻,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成就--妻子温柔贤良、勤劳质朴,女儿聪明可爱、懂事孝顺;全家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和睦相处,其乐融融。有家如此,夫复何求?我由衷地感激,爱情女神和幸运女神居然双重垂青于我,“船到桥头自然直”得以再次应验。
当然,人生不可能尽是坦途。在我参加工作七、八年以后,我所在的企业开始出现问题,生产时断时续,经营每况愈下,人心浮动不安,员工纷纷外流,工资迟发、少发是常态,有时几个月都不发。那时,女儿才一岁多点,而妻子已经下岗,靠打零工维持生计,我也到了下岗的边缘,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生存的巨大压力,实实在在地领教了生活残酷的一面。
在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后,我迎来了人生的重大转机。1994年,我无意中看到全国法检系统增编补员、面向社会公开招考工作人员的公告,这种喜悦,恰如在茫茫大海中漂泊得精疲力竭几近绝望时,看到不远处驶来一艘船--那是全部的希望,必须奋力一搏。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反正单位也有一年左右没发工资了,去不去上班已无关紧要,也问心无愧,便在家边带女儿边复习,还兼顾洗衣做饭。在这种情况下,让我深感惭愧的是,身为已过而立之年的大男人,竟然要靠妻子打工来养活,妻子柔弱的肩膀,反而成为全家人最为坚强的依靠。
在历经笔试、面试、政审、体检等关口和漫长的等待后,1995年9月,我终于到建始法院报到上班,从而开启了人生的新征程。至此,我对“船到桥头自然直”深信不疑。
人生如船,必经风浪,只有校准航线,把稳舵向,顺应自然而不放任自然,才能劈波斩浪,一路前行,抵达幸福的彼岸。
(建始法院 范正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