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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冬天

时间: 2016-02-18 15:10 点击量: 960

  故乡这个词,对于我来说似乎总也说不出口。一方面不想说,觉得过于老气横秋,似乎是中年拿出手才不至于显得矫揉造作;另一方面不敢说,它不能与任何肤浅的、轻薄的、自以为是的语句搭配,它柔软到就像刚出炉的起司蛋糕,舔一口都会害怕破坏本身的美好。“过故乡,则必徘徊焉,鸣号焉,踯躅焉,踟蹰焉,然后能去之”,故乡与冬天的搭配,在这个全国开启“冰河模式”的凛冽、美丽雪景里,让我徘徊而不忍去,鸣号而不忍泣,踯躅而不忍离。许多关于故乡的冬天,就这么一点一点汇聚眼前,犹如手边一杯渐凉的咖啡,味道虽苦,尚有温存。

  我的故乡,西南一隅。这儿的冬天特别漫长,似乎还没怎么体会秋天的落叶静美,就已经感受到冬天的雪花漫天。清江横贯,山地丘陵,由于地势海拔高,这儿的冬天直接、干脆,你会充分体会到户外冻成狗的种种模式。我的童年记忆里总觉得冬天是从外公架煤炉的那一刻开始,故乡的铁皮煤炉几乎是家家必备,至今未曾被淘汰,圆柱形的身子、正方形的台面,可以烧天然气可以烧煤炭,旺旺的火会把整间屋子烘得暖暖和和,稍不小心碰到烟囱会烫得人一哆嗦。幺舅虽然智力有问题,但他有的是力气,把柴火劈好摞在楼道里,一块块大的煤炭锤成小小的然后堆成一座小山,我窜来窜去猴跳,糊得跟花猫一样接受外婆的呵斥和唠叨,火升起来了外公会第一时间往底下的开口处扔进去几个洋芋或者红薯,用特有的火钳翻烤,嘴馋的我就那么守在炉子跟前,三秒钟一问“熟了没熟了没”?,外公取出来会不顾烫手拍去洋芋上面的灰,我接过来先干掉那层烤焦黄了的皮,酥脆清香,再呵着气一点一点吃里面的芯,松软爽口,似乎一个热气腾腾的洋芋下去就能给足一个冬天所需要的全部能量。那时的外公外婆,打年货的时候天天带着我一起去逛菜市场,我拉着外公的手跟在背着背篓的外婆后面走;那时的幺舅,是院子里所有小朋友的大朋友,打雪仗、捉迷藏,为了拿到教室的彩色粉笔被我指挥去爬墙,哪怕回来被外婆一顿胖揍。

  现在回故乡,外公外婆不会再给我拿出热腾腾的烤洋芋了,年迈的他们无法再升出那样一盆热和温暖的火,两人只会用干枯粗糙的手拉着我,一遍一遍问孩子怎么样,工作忙不忙,下次回来什么日子……离开的时候总会站在台阶上,外婆的舍不得就是擦拭眼泪的袖口,外公的舍不得我看不见,他总是走到门口就匆匆回头,挥挥手叫我放心。我拥抱现在的他们就像拥抱两片轻飘飘的树叶,真害怕一不小心就会从我身边飘走。整个冬天的颜色,似乎因为没有了那红黄蓝跳跃的火苗而更加冷冽,冷冽到让我措手不及。

  所有冬天最让人兴奋的莫过于过年晚上燃放的烟火,爸爸和二伯会带着我和哥哥弟弟这三个熊孩子买回一大堆烟花爆竹。上坟的路上我们用压岁钱买几盒“甩炮”、擦炮、冲天炮,不歇气的给路人和彼此制造“惊喜”,回家后在一阵整耳欲聋的鞭炮声后开始喜气洋洋的团年饭,然后在倪萍、赵忠祥时代的春晚声和肆无忌惮吃糖果的甜蜜里迷迷糊糊跟着大人熬到十二点,在周围邻居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中腾的一下high起来,拉着爸爸就往楼顶上窜,一个个大大小小或四方形或圆柱形的烟花搬到跟前,爸爸用他抽烟的火挨个儿的点,随着“嗖!”的一声烟花绽放在冬天的夜晚,和周围所有烟花汇聚在一起,用宋丹丹在小品里的话说就是“那家伙!那场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此时的年,就真是万家灯火,团团圆圆。所有烟花里我最喜欢的是一种名叫“彩色喷泉”的小圆柱形烟花,点燃后喷射出金色的犹如喷泉一样的东西,许多小星星就在里面跳跃、欢腾,那份流光溢彩在我的大呼小叫中几乎惊艳了整个童年。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记忆残酷的地方就在于你能记得的,都是你永远不会再拥有的;那些你觉得不记得的,又总会在某个当口跳出来提醒你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敢再去记得。很多年前的一天起,我终于不再和孩提时一样对过年充满憧憬和惦记,我甚至害怕重温万家团聚,那是一个永远也无法抵达的梦,犹如那些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美丽却无法触碰;很多年后的一天起,我也终于足够强大到拥有重拾一切的羽翼,我有了新的称谓,我在儿子第一次甜甜的“妈妈”声中体会到为人父母的艰辛和不易,幸福也许不在于你想要什么,而在于你拥有什么。只是每个春节的夜晚,我还是会想起老房子的屋顶,那会儿的白雪如棉被,那会儿的烟花让人醉,那时的我是父亲手掌心的宝,那时的冬天过了就会春光明媚。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我呆的城市在这个冬天没有下雪,为了寻觅雪的踪迹我最终踏上故乡的路,寻觅到齐岳山的最高处,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许巍的《故乡》还在耳边循环播放,曾经如此放荡不羁的少年如今脸上竟然能看到更多的是一种对周遭的包容和接纳,无论你的青春多牛逼,都终将被温柔的中年来代替。

  只是我们都知道的,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到不了的地方叫做远方,回不去的曾经叫做故乡。

  (恩施市法院 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