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日放半天假,又恰好天朗气清云淡风轻,我也许不会遇上这样一场花事。
天气真的很暖,?暖得让人如同喝了半杯低度醇香的佳酿,太阳底下,车里,我微微迷醉,半梦半醒,风从车窗吹进,馨香,春天的味道。突然一转弯,眼前的景致让我骤然苏醒。
半山腰,一群白色的鸽子飞舞在光秃秃的树丫中,灵动、鲜活,太阳下白色的羽毛熠熠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就这样,我惊呼:“看,那一群鸽子,白色的鸽子!”“亲,那是玉兰花。”同行一阵哄笑。
于是,我听见和暖的太阳呼唤一朵花,不对,是一树花、一丛花、一片花开放的声音,在这样的时光里,成绝响。
依稀记得去年的冬,一朵花尤自抱紧了自己裸露的双臂,随便扯了一片枯树皮披到身上做了御寒的外套,就像山野人家的小女儿,穿着破烂的小棉鞋,破洞处怯怯露出粉嫩的玉趾。只是在不经意间,邻家小女就初长成,水灵灵、脆生生,清朗而不失柔媚。于是在这样暖意弥漫的季节,河流解冻,春潮涨起,一朵花,片片瓣,瓣瓣繁复相随相系相牵,声声唱,旖旎醇厚,俗世红尘,金风玉露,在旷然枯寂的山坡上、在苔痕映照的静寂林间,在众生寂灭的溪涧旁,傲然绽放!
我循着花开的声音,看见农家小院里几只鸡雏黄脚伶仃,可劲地刨着菜地里的土,一旁的母鸡扭头不见其中调皮的那只,就咕咕咕四处找寻;墙角,一只黑猫,懒懒的晒着太阳,已有勤劳的蜜蜂在劳作,懒猫听见蜜蜂的叫唤,眼皮也不抬,依旧它那暖暖的白日梦;褐色的柳枝头有点点新绿,鲜嫩的柳叶探头探脑,活泼泼的蹦出来,如此缓慢而又如此迅速。风起了,拂过面颊,微凉如丝绸,细滑,麻麻的,痒痒的,酥酥的。我们穿行在这白色的玉兰林间,金色的阳光从枝桠间隙里洒下细碎的光影,抬头,我看见肉嘟嘟的玉兰花瓣里蕴藏着一冬的心事,在和暖的阳光下慢慢发酵,直到春暖花开,山野一片烂漫,才将对春的思念谱写成美丽而甜蜜的段章。
对于花事,我是迟钝的。
那日清水走廊散步,见星星点点淡紫色的小花缀于翠绿草间,像大地的眼睛,调皮的眨呀眨。哦!这不是野鸭子花吗?犹记得童年时光里处处绽放着这样一种平凡普通的野花,溪边、田埂外、树丛下……只要能生长的地方,就有她的踪影。风暖时,深绿的扁叶间,就会悠忽间冒出几双淡紫色的小眼睛。调皮的我们,摘下花儿,别于发卡上,入夜,美美的圆那个关于春天的梦;又或者抽出嫩黄的花蕊,倒插在花瓣背后的花茎里,置于溪水中,许个心愿,让心愿随花儿飘向远方……直到有一天,我在波波的空间里,看见了她拍摄的照片,命名为鸢尾。原来在我眼里普通顽强的有如野鸭的她竟有如此美丽的名字,曾以为是那么的了解,却……世间之事,大多如此,以为看过地老天荒细水长流,就知人情冷暖,却不知一场花事就能比人更长情。
下雨了!
江南的雨,总是有些不同。如梦飞花,丝雨心情,欲湿未湿,沾衣潮潮的,却不冷。指尖轻触,凉凉的,可感水的筋骨和血脉。不就是杏花雨么?“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撑一把油纸伞,漫步细雨中,感受路边那些细致灵魂。院子里的桃花开的正旺,一阵风吹过,纷纷扬扬,花雨交融,更显灿烂。路上行人匆匆,而一帘雨后又泄露了谁的羞涩?古韵里的那枝杏花,已悄悄爬上枝头,她在闭目、静思、盛开、绽放,羞答答,擎起盈盈的春天。
原来,原来,生命是一场纷纷扬扬的花事,萌动、迸裂、奔跑、怒放,是生之本能、生之天性、生之宿命。
于是,陌上花开,万紫千红,可缓缓归矣!